這才是真正的不得善終。

顧央央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喜好, 作為帝王而言, 委實有些不太合適，但她從來如此, 喜歡便給與一切, 不喜歡便踩入塵埃, 餘下的東西與她半分關系都沒有。

寧君兮體會過女皇如星辰般的寵愛, 餘下便要接受她潮水般的憎惡。

顧央央只是要他後半生都痛不欲生。

因此自登基那日之後, 寧君兮便再也沒有見過她，或者說, 他只敢遠遠的看著, 他以為他承受得住那種目光, 卻是他自己將自己想得太強大了。

女皇的那座宮殿，原本該是皇帝住所，因為寧君兮沒有做大的改動，依承天之意，那座宮殿在正中央, 有主天下之意，但他不願讓顧央央再多加幾分厭惡, 便一直沒有更換, 那座宮殿之後是皇後所住的承天殿, 寧君兮便將自己的寢宮改為了這座宮殿，且這一點只有宮中伺候的人知道，或許還有其他位高之人也得以察覺，但沒人敢說出去。

若是傳出去, 恐怕天下都會掀起軒然大波，因此寧君兮只是將這個消息控制在周圍伺候的宮人之中，甚至無人知道住在那座原本為皇帝居所的宮殿之中的人是前朝女皇，知道的人要麽便是寧君兮貼身暗衛，要麽便已經死了，世人只知道當今陛下有一極為喜愛的女子，卻不知為何，沒有立她為後。

甚至女皇的宮殿在宮中也是一方禁忌的存在，除了伺候女皇的宮人，尋常人不敢靠近，便是打探消息也不能，更無人知道她與寧君兮之間的暗潮湧動，甚至會傾覆這個天下。

女皇所說要他一步步看著自己的皇朝崩塌，也並不只是隨口說說，暗地裏她有沒有實行什麽計劃他尚且不知，但即便女皇用的是明謀，寧君兮也沒有絲毫辦法。

十一月初七這日，風光明媚，君王大選，以納後宮。

寧君兮之前作為傳說中病弱養病的太子並無妃子，他如今也並不想納什麽妃子，即便他是當今天下之主，即便女皇厭惡他，但他若是納了妃子，又將女皇至於何地？因此寧君兮雖禁不住群臣請柬，開了君王大選，但實際上只是為了底下功臣皇族選妻，他屆時不會選擇一個女子，便是孤獨一生，也是他該的，他是女皇的，無人可沾染。

因此當日的大選十分簡潔，寧君兮並未仔細看任何一個女子，反而是按照身份門戶為手下功臣選了些女子，然後為皇族子弟選了些女子，自己卻沒有開口留下一人。

他這麽做雖然沒有問題，但朝臣本就是為了讓他廣納後宮才請大選，若是只嫁了些王爺臣子之類，誰又會甘心呢？

只是沒人可以逼迫寧君兮罷了，他從前弱質彬彬溫文有禮的模樣是在女皇面前，如今也是如此，當年太子病弱隱居養病，實際上他手下真正參與謀劃的臣子誰人不知他手段，稱得上明君，卻絕對不算什麽仁君。

寧君兮如果是那麽好打動的人，當初也不會最終還是選擇負了女皇，因此在斬了幾個低位的朝臣之後，終於沒人再向他請柬，只是明面上的動作沒有了暗地裏卻總是有些不甘心的。

就算是王妃的身份，又怎抵得上皇帝妃子的身份，更可況寧君兮雖然傳聞他愛一女子深切，可終究沒有立後不是麽，感情哪裏敵得過時光？因此總有些高門裏養出來的貴女覺得自己定能不虛此行。

此次大選身份最高的便是丞相之女，林湘妃。

林家是夜雲國從前的高門世家，加之丞相身份又高，從林氏出來的嫡女無疑身份尊貴，姿容出色，而且丞相之前便是堅定的太子黨，若說什麽想法都沒有，那也是不大可能的，因此林湘妃雖只為世家之女，實則是按照寧君兮的皇後來培養的，林丞相自以為無人可比自家之女更能坐到那個位置上去。

可惜，若沒有女皇，寧君兮大概確實會立林湘妃為後，然後再立另一貴門之女為貴妃，以後宮來平衡前朝，這是君王慣用的手段，只因君王無愛。

但前提是沒有女皇的存在。

顧央央在寧君兮心中，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之比較，盡管他知道女皇或許更想殺了他。

這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的女子，世家之女又怎能和一代女皇相比？冷酷無情的君王一旦動心，便比尋常人更深刻幾分，且又是那樣的光景，他這輩子也無法逃脫心中的陰影。

寧君兮只敢遠遠的窺探女皇，甚至不敢靠近，那般卑微，便是從前也沒有過的，只是他負了她，便合該這般卑微。

但他心中如此想，不代表其他人心中也是如此想法，更何況誰又知道那是東陌的女皇？

首當其沖的便是林家嫡女，林湘妃。

寧君兮甚至連看都沒仔細看一眼，便依著身份將她賜給了大風皇朝身份最高的王爺為妻，那王爺封號為宸，雖然只是寧君兮的堂弟，但與他關系還行，寧君兮沒有還活著的親兄弟，因此封的王爺裏面便是以他為尊。

這原本已是極為高貴的身份，畢竟王妃之位也是難得，但林湘妃本就是一心想當皇後，又怎麽能甘心當一個小小王妃？

好在她雖然憤怒，卻沒失去理智，先是裝作應了皇帝命令，之後便假意邀了自己的未來夫君宸王去宮中謝恩。

她若一人，雖是林家嫡女，但無封號在身，要進皇宮委實不易，但加上宸王，便顯得理所當然。

宸王對於她既不喜愛也不厭惡，只是因為是皇帝賜下的姻緣便不好拂了面子，反正他也沒有喜歡的人，娶了便娶了，總歸是要成親的，今後不說恩愛有加，能相敬如賓便可，他也不是那等貪戀美色寵妾滅妻之人，便是這麽過著萬不會虧待了林湘妃。

但宸王的好心註定得不到諒解，他只消略略看一眼林湘妃的眼眸，便知道這個女子不甘於此，甚至不願嫁給他，只想入那高大宮墻之內。

宸王也不是多愛她，只這一眼，便有了主意，正好林湘妃邀他去皇宮謝恩，他便向借此推了這門婚事，不喜愛他而他也不喜愛的女子便無需嫁給他，他堂堂宸王，不缺這個王妃。

因此兩人便各懷心思入了皇宮。

林湘妃卻並不是真的來見皇帝的，她雖然是嬌養出來的，但不是傻子，總歸陛下之令不得違抗，所以她此行目的乃是住在宮主那個神秘女子，據說陛下便是因為她才不納嬪妃，她倒要看看，究竟那女子有何本事，能如此令陛下沈迷，以至於要空著後宮。

是以半途之中，她突然借口身體不適，想在附近的宮殿中休息一番，或者宸王先行一步，索性後宮無人，這些宮殿日日打掃，卻都是空的，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。

宸王其實很想拋下她，甚至對於林湘妃產生了一些厭惡之感，只是此次是他們兩人一起入宮，就算他不喜，但一旦出了什麽事，他也怕寧君兮遷怒於他，是以他當即便冷漠道：“林小姐，我知你不願嫁我，但這乃宮中，你想做什麽我不管，待與陛下講清，你我再無幹系，我絕不管你。”

林湘妃被他講中了心思，臉色有幾分尷尬，但好歹是大族出來的女子，當即便收起那份尷尬，臉上露出笑意，柔和道：“殿下說什麽呢？妃兒沒有那等意思。”

即便她真的有這番意思，也萬萬不能往明面說，若是聖上知道，恐怕會大怒，她是林家嫡女不錯，但當今天下還是握在陛下手中。

“妃兒是真的有些不舒服，若是殿下不信，便喚太醫一觀，隨妃兒一起休息一番如何，想必陛下不會介意的。”

身邊還有帶路的宮人，宸王心中厭惡也不好多說，便只能應了她的話，順便讓帶路的宮人去稟告，再為林湘妃請個太醫。

而林湘妃停的地方也很巧妙，恰巧便是中央宮殿和前面一座宮殿相隔的中間，待到林湘妃往中央宮殿而行之時，宸王終於知道她打的什麽註意了。

女皇所住中央宮殿，這個消息所知之人甚少，因為說出去便是驚天大事，畢竟還從來沒有哪一任皇帝讓自己喜愛的女子居中央宮殿，而自己住皇後住的地方，甚至兩人還未住在一起，這確實讓人有些不大理解，但也說明那女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之高。

林湘妃身為林家嫡女，世家之女首位，雖然不知道裏面住的誰，但這個消息她是知道的，宸王是身份最高的王爺，所以他也是知道的，雖然這座宮殿周圍是為禁地，可寧君兮並未下明令禁止，也不曾派重兵守衛，畢竟他若是如此做，恐又引起女皇厭惡，因此只是宮人們都知道這禁忌，不敢往這裏靠近罷了。

林湘妃卻不管這個禁忌，在她看來，所謂深愛不過無稽之談，陛下乃天下共主，豈是一個女子便能如此肆意的，這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，或許陛下確實喜歡她，卻不見得有那麽喜歡，若真是那麽喜歡，怎麽不立為皇後，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，只是讓她住在這所宮殿裏。

宸王雖然也好奇，但他還不想找死，因此還沒走到那宮殿門前便攔住了林湘妃。

“你若想死不要拉上本王！”

宸王眉間顯出幾分濃重的郁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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